铁岭审“做球”丹东审“黑哨”庭审曝足坛黑幕(图)

李振国

王珀被称“做球大王”。刘道伟/CFP供图
　　两大“黑哨”黄俊杰、周伟新昨受审 先卖球再买球的“做球之王”王珀昨过堂
　　由于两名“黑哨”出庭受审，焦点从铁岭转移到了丹东。随着庭审的开展和深入，存在已久的中国足坛“黑哨”群体终于被揭下了神秘的面纱。过百万元的涉案金额、数十场比赛、超过十家俱乐部与此有染——这一切都令人瞠目结舌、扼腕长叹。
　　昨日，在辽宁进行的中国足坛“假赌黑”系列案庭审进入第二天。铁岭方面，“做球之王”王珀等18名曾经的球队老板、管理人员和球员过堂；丹东方面，两名“黑哨”黄俊杰和周伟新出庭受审。跟前天的足协原官员张建强案一样，法官并未当庭宣判，但随着案情的进展，越来越多的“江湖传闻”正在得到证实。
　　在那个“假赌黑”泛滥的中国足球混沌期，无论是裁判，还是俱乐部老总，都可以通过操控比赛过程和比赛结果中饱私囊。庭审惊现，有时候谁夺冠、谁降级这两桩联赛的头等大事，竟成了人为导演的“剧本结局”。
　　文/本报特派辽宁铁岭、丹东记者张强、张喆
　　黄俊杰案
　　曾几何时，“南黄北陆”
　　黄俊杰起初只是上海杨浦区上海冶炼厂的一名工人。常去看比赛的他结识了后来任上海足协裁委会主任的藏志林，从此走上裁判员之路。
　　1998年黄俊杰晋升为国际级裁判员，在国内与陆俊齐名，享有“南黄北陆”之称。在足球场上，他以出牌凶猛风格著称，“你算老几？”是口头禅。
　　2009年，他执法了19场中超联赛，而且成为当年中超联赛三名最佳裁判候选人之一。然而这竟成了他最后一个赛季，2010年3月他突然被公安机关带走协助调查。
　　黄俊杰从此在公众视野中消失，直到今年3月份在央视《法治在线》栏目出镜受访，他承认在2009赛季广州医药与青岛中能的比赛中，他“受足协领导的要求偏向青岛队，但没有收钱”。在采访中，黄俊杰声泪俱下：“对不起父母，只对得起足协官员”。
　　20次“纳贡”150万
　　昨日上午8时05分，丹东市中级人民法院将黄俊杰、周伟新从看守所带到了法庭。黄俊杰于上午9时受审，周伟新则于下午1时30分出庭。庭审场外有上百名记者和球迷在等候，约有20人可进庭旁听。
　　黄俊杰被指控的罪名是：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。从2005年~2009年，他疯狂收受俱乐部和其他人员的贿赂：先后20次收受长春亚泰、河南建业、江苏舜天、北京宏登、长沙金德、重庆力帆等6家俱乐部的贿赂，同时在两场国际友谊赛中接受过另一名裁判员周伟新的贿赂，共计148万元人民币、10万港币。
　　黄俊杰收受贿赂的手法基本上是在赛前接到电话“请求照顾”，赛后行贿者将钱打入指定的银行账户，账户并非以他本人身份开设，而且他在赛前绝不收钱，只在赛后“领红包”。
　　在他接触的俱乐部中，“长春亚泰”出现频率最高。在2005年~2009年期间，黄俊杰多次收受其贿赂，一旦他执法的场次长春亚泰获胜或打平，就可以收到“红包”，平一场5万元，胜一场5万~10万元。亚泰队总计7胜3平，一共给了他64万元。
　　有意思的是，黄俊杰并非长春亚泰的“铁杆”支持者。2007年中超的一场关键比赛——河南建业主场对长春亚泰，黄俊杰却收受了河南建业的贿赂。该赛长春亚泰若获胜，可提前夺冠；河南建业若获胜，则可成功保级。最后，河南建业以3比2获胜。事后河南建业支付给黄俊杰15万元。
　　
两大“黑哨”兄弟相称
在黄俊杰的受贿记录中，有个人的名字反复出现——周伟新。两人私交不错，周伟新叫黄俊杰“哥哥”。
　　2007年，在“澳门威尼斯人杯”英格兰曼联队对深圳上清饮队的比赛中，黄俊杰担任主裁。周伟新为了赌球致电黄让深圳队先开球，事后送上10万港币。
　　2009年中超联赛首轮，周伟新受长沙金德之托行贿黄俊杰，最后金德与长春亚泰以0比0战平，黄俊杰获得贿款3万元。
　　2009年，在上海申花与澳大利亚悉尼FC队的国际友谊赛中。周伟新分别在赛前和中场休息时给黄俊杰打电话，希望下半时能进两个球，以便他在赌博网站上押“大球”(注：进球三个以上的称为“大球”)获利。上半时，上海申花以0比1落后，下半时上海申花连进两球，以2比1实现逆转。事后黄俊杰得了10万元。
　
　律师称其患血癌是谣传
　　昨日上午11时40分，黄俊杰一案一审完毕，法院没有当庭作出宣判。其辩护律师刘炜表示：“争取做无罪辩护。”他认为，黄俊杰是否构成“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”存疑。
　　此前，有媒体披露黄俊杰在看守所羁押期间患上了血癌。但据刘炜介绍，黄俊杰昨日的精神状态比此前好很多，“称他患血癌肯定是个谣传”。
　　据悉，在黄俊杰案开庭审理后，公诉方突然向法院递交了更多的证据，牵扯出大量的比赛，远远超出外界之前掌握的情况。对于检方的新证据，黄俊杰有承认有否认，这成为庭审中控辩双方交锋的核心。公诉方的“突然袭击”也让刘炜有些措手不及。
　　据参与庭审旁听的人员透露，法官曾在法庭上说：“黄俊杰，你从小的家庭环境并不好，能靠个人努力得到今天的名声和地位实在不容易，现在是否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很后悔？”黄俊杰听毕，当庭流泪。
　　周伟新案
　　早已露馅，仍受重用
　　周伟新是广州籍裁判，1990年毕业后在广州一所中学担任体育老师。他从1994年开始进入裁判界，最初担任助理裁判，1997年晋升为国家级裁判，次年以助理裁判的身份亮相甲A赛场，1999年开始担任甲A联赛的主裁判；2000年获得国际级裁判资格。
　　8次行贿 3次受贿
　　2002年初，浙江绿城队向中国足协举报有8名裁判涉嫌受贿，其中就包括周伟新。当时他主动交代问题，退回所有赃物，得以继续出现在联赛赛场。2002年的甲A第3轮，周伟新执法陕西国力的比赛，由于不满其终场前的点球判罚，球迷焚烧看台、烧毁警车，与警察发生激烈冲突，引发“3·24西安骚乱”。
　　真正令周伟新名震国内的是2004年10月2日首届中超的第14轮，北京国安客场挑战沈阳金德，周伟新第79分钟的点球判罚引起北京国安球员的极度不满，最终导致罢赛。事后，周伟新被中国足协停赛8场。周伟新发表个人声明，声称要彻底抵制以后的中国足球各级联赛。
　　2005年初，周伟新解禁复出。当年底，中国足协向国际足联申报2006年度国际级裁判员名单，连续两年被列为“亚洲精英裁判”的周伟新却成为被国际足联驳回的4名中国裁判之一。尽管如此，周伟新仍是中超联赛的主力裁判，直到2007年后才淡出一线。
　　2010年3月，在陆俊和黄俊杰相继被公安机关带走协查后，周伟新也消失了。后来同样在央视出镜的他承认自己在引发“国安罢赛”的一战中，收受了沈阳金德的20万元贿款。
　　随着周伟新在丹东出庭，关于他的更多涉案事实也浮出水面。
　　周伟新出庭受审时，只有7人旁听，包括人大代表、政协委员和媒体记者，他的家人并没有出席。
　　经过2个半小时的激烈辩论，庭审结束。作为旁听者，丹东市政协委员程国顺透露，公诉机关指控周伟新8次行贿、3次受贿。他当庭供认不讳，以自己有主动坦白情节为由，恳请法院从轻处理，其律师正为其做“减刑辩护”。
　
　“黑哨”赌球未被起诉
　　周伟新这次涉案，最初原因与赌球有关。然而，公诉机关对周伟新的起诉却与赌球无关，两项罪名分别是“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”和“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”。
　　据程国顺介绍，前一条控罪周伟新大概3次受贿25万元人民币，后一条控罪则涉及金额约49万元人民币。周伟新案牵扯出的俱乐部包括浙江绿城、沈阳金德、山东鲁能、青岛中能、天津泰达、辽足等多家。
　　据悉，在“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”的指控上，周伟新主要是出于两个目的：一是为个人赌球之需，行贿另一名裁判黄俊杰；二是受金德俱乐部委托，充当中间人，行贿黄俊杰及其他裁判。
　　王珀案
　　“做球之王”未卜先知
　　“洋帅洋枪”统统吓跑
　　56岁的王珀是辽宁人，原陕西国力足球俱乐部总经理。因涉嫌赌球，他于2009年11月10日被警方控制。王珀是足球圈内公认的“卖球之王”和“买球之王”，统称“做球之王”。
　　他让“庄家”赔个吐血
　　上午8时，身穿囚服的王珀被带入铁岭市中级人民法院，两年多的铁窗生活染白了稀疏的头发。这位自吹毕业于辽宁大学的“高干子弟”2003年曾打动原陕西国力队老板李志民，成为球队的总经理。
　　如今两人双双沦为阶下囚。李志民前天刚出庭接受“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”的指控，涉案金额为人民币250万元；而等待王珀的指控是“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”和诈骗罪。
　　王珀最“经典”的一次“做球”是2003年9月21日带队客场对阵四川冠城队的比赛，陕西国力以1比5的悬殊比分大败。这场比赛，澳门庄家开出了四川冠城“让一球”，但随后盘口一路飙升，升到“让一球半”再到“让两球”，最后定格在“让两球半”。
　　即便如此，庄家的应变仍赶不上陕西国力丢球的速度快，庄家最终赔吐了血。赛后，澳门庄家再也没有开过陕西国力队的盘，他们被“玩”怕了。事实上，这本应是场事关保级的血战，陕西国力却毫无斗志地输了。
　
　管理混乱 搬家不停
　　王珀的神奇之处在于，他不仅能让本队惨败，还能制造以弱胜强。就在客场惨败给四川冠城之后，他曾发誓：“如果下一场球主场拿不下辽宁队，我就卷铺盖走人。”辽宁队是传统强队，球迷嘲笑王珀痴人说梦。然而，仅三天后陕西国力就在主场以4比3爆冷击败了辽宁队。
　　那个赛季的甲A联赛，陕西国力踢了28轮比赛只赢了3场、平了5场，其余20场皆败，排名垫底，一度拥有最狂热球迷、最火热球市的陕西国力就此降级。2004年，王珀把降级的陕西国力先后搬到宁波和哈尔滨，却因欠薪被中国足协注销资格。
　　王珀很快就找到了新东家——乙级队西藏队，他把球队搬到山西太原后因管理混乱被解职，仅一年后又被北上呼和浩特的该队请出。但后来同样因欠薪被处罚，球队宣布退出联赛，才从此淡出了足球圈。
　　纵观世界足球史，如此爱“搬家”的球队总经理绝无仅有。其球队不仅战绩不佳，且如丧家之犬般四处漂泊。
　　王珀为何能对球队掌控于股掌之中？陕西国力的主教练巴西教练卡洛斯离开中国后曾回忆说：“2003年一场比赛王珀告诉我，主场咱们拼3分，但到了客场就要尽量让对方赢。我没有答应他的要求，我们之间的矛盾也就开始升级了。”据透露，他因为“不听话”，曾被王珀关在酒店里。
　　记者观察
　　新罪名有否溯及力？
　　昨天受审的疑犯包括黑哨、球队老板、球队管理人员和球员，他们被起诉的罪名几乎都是“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”及与之相对应的“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”。有辩护律师指出，这两项罪名2007年11月才面世，因而对疑犯们在此之前的行为不具备溯及力。
　　据了解，2007年11月5日，最高人民法院、最高人民检察院联合公布《刑法确定罪名补充规定》，取消“公司、企业人员受贿罪”罪名，由“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”替代；取消“对公司、企业人员行贿罪”，由“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”替代。新罪名于2007年11月6日生效。
　　著名刑辩律师、北京大成律师事务所合伙人赵运恒向记者解释说，当年修改这两项罪名，主要是为了扩大罪名的涵盖范围。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，受贿的主题不再仅限于国家工作人员和公司、企业人员，大量基金会等社会组织从业者的行为也亟待刑法规制。比如绝大多数足球裁判员，他们既非国家工作人员，也非公司、企业人员，新罪名的出台涵盖了这部分人。
　　那么，新罪名对这些疑犯的陈年旧事是否有溯及力？检察机关以新罪名起诉疑犯是否妥当？赵云恒指出，受贿罪应累加计算，只要这些疑犯在2007年11月6日以后仍有行贿、受贿行为，就可将其多年来的罪行进行“打包处理”，一并追究刑责。据他判断，辩护人很难以“犯罪时新罪名尚未出台”为由说服法官。
　　值得注意的是，黄俊杰和周伟新的起诉罪名均为“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”，这与“中国黑哨入刑第一人”龚建平当年的罪名大为不同。2003年，中国足球裁判龚建平被判“受贿罪”，处有期徒刑10年，一年后他因患白血病去世。同样的受贿金额，“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”相对应的量刑更轻，从这个角度看，2007年11月新罪名的出台，对本次受审的四名“黑哨”有利。